掌心,生疼生疼的。往事一幕幕地像走马灯那样过。
当年干妈说,以后陈安和乐乐都是要给两对爸爸妈妈养老送终的,谁要是敢偏心送一头,就趁早剁吧剁吧喂狗。
可是等小哥考完试再回来,爸爸的骨灰都入了土了。那承诺不就不作数了么?
她又想,爸爸真的是把小哥当亲儿子的呀。这些年干爹干妈在省会拼事业,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和陈奶奶一起养育了小哥啊。小哥发高烧,是爸爸背过去的;小哥要开家长会,是爸爸去参加的;小哥的生日,是爸爸张罗着庆祝的。
爸爸化灰前,小哥要看一看的。
突然有人扒拉开王丽婷的手。程乐乐转身看去,是妈妈。
叶晓梅把程乐乐护在了身后,生生挤出一丝微笑:“王姐,是乐乐不懂事了,她不会给安安打电话的,我看着她,你放心。”
王丽婷连忙道:“晓梅,我没有不放心。你先去休息。陈涛他在北京,应该能赶回来帮忙,你别操心。”
话未说完,王丽婷的手机又响了。她皱着眉毛接了起来,听了几秒挂了机,似有百般忧愁。
叶晓梅说:“这边有方队长,王姐,你有事就先忙。”
王丽婷游移不定地道:“唉,晓梅,可是我也担心你。”
叶晓梅说:“不用的,我也会坚强。”
王丽婷最后还是走了。
叶晓梅目送着王丽婷的背影渐行渐远,彻底消失在走廊后,她领着程乐乐回了病房。
程乐乐见叶晓梅扎针的手上有几粒血珠,应该是急着拔输液管给弄的。
叶晓梅走到病床旁,从抽屉里掏出手机,塞到她手里,道:“方队长给我把手机送过来了。你想打就打吧。”
手机刚拿出来,陈涛的电话便来了。叶晓梅按了免提,对方先是对程栋的去世表达了震惊和慰问,然后告知她,他在北京开封闭式会议,和领导请了好几次假都没被批复;但要是有任何问题,他可以让秘书飞回泰溪协助处理。
叶晓梅气地表示感谢,并再次表明有警队的人帮忙,应该不需要他麻烦他人了。
挂了电话后,叶晓梅的嘴角浮起一丝讥讽,再次把手机放到程乐乐手里。
程乐乐捏着手机,手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。掌心被抠得太痛,她几乎握不住。
“怎么不打了?”叶晓梅幽冷的目光看着她,“是怕安安接了电话以后和干爹干妈一样,选择考完试回来吗?”
程乐乐的声音快要被风吹跑了:“妈妈,你别说了。”
妈妈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,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?
叶晓梅垂眸。她和程乐乐一样,是在呵护中成长起来的一个人。当年她的父母老来得女,一直将她作为掌上明珠。一次普通的联谊,让她与程栋两情相悦,结为夫妻,远嫁至此。两人相濡以沫,小家温馨,程栋没让她没受过一点委屈。
四十来岁的人,脸上却不见半点风霜。
脆弱的母女俩第一次看见生活向他们张开血盆大嘴,露出骇人的獠牙。
叶晓梅成了最敏感那个人。她恨上天的不公,恨程栋将她抛下的狠心,恨王丽婷和陈涛居高临下的、彰显着阶层落差的、假惺惺的关心。
程家把他们的孩子当亲生儿子养,他们一家人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,连葬礼都无法出席。而王丽婷见到程乐乐,只有一句冷心冷面的“你要坚强”。她竟然还幻想过,要将程乐乐嫁进这样的家庭?!
“乐乐,再亲的两家人,总归还是两家人。”叶晓梅缓缓地道。
窗外的积雪亮得让人眩晕。程乐乐眨了下眼睛,她觉得歹徒肯定不止向爸爸的胸口开了一枪,不然为什么她的胸口也在汩汩地流血。
“你受了不少安安的照顾,但安安总归是我们养大的。里外里他们欠我们多一些。刚才王丽婷给了一笔礼钱,数额不小,我收下了。就当是两不相欠了。”
成年人的世界看着复杂又简单。本来两家之间那么多纷繁密切的交往,跟藤蔓似的相互交杂着长起来的,是一本理不清的账,末了竟也能加减乘除得出个盈余亏损。然后还能想个办法抹平账面,终成一个双方都心安理得的“两不相欠”。
程乐乐坐在病房内,看着窗外的麻雀发呆。天空是灰蒙蒙的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她抚着掌心上的伤痕,慢慢地吐了一个字:“嗯。”
第三十七章(2/2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